□逄春阶

第十章 “七公主”·芝镇

倘若我一生下来就处在那个年代，我会成为牌坊上的王氏吗？

“正如马老太爷所担心的，迎亲队在半路上遇到了大雨，被浇得七零八落，狼狈地走在泥泞的道上。为了不耽误拜堂时辰，众人冒雨前行，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马家。马老太爷认为，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不吉利，或许恶鬼附身，于是中止了当天的婚礼仪式。王氏与新郎分房居住，等候婚礼再次举行。然而，新郎经过了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后，身染重病卧床不起，不久去世。王氏留在了马家，虽然没有拜堂成亲，但以长媳的身份侍奉公婆，在马家待了11年后，她离开了人世，享年28岁。”朱琳琳看到这里，心里怦然一动，感叹着这个弱女子。她开着车来到庵上牌坊下，被这座建筑震惊了。朱琳琳虽不懂建筑美学，但是，看到牌坊上雕刻的青龙、雄狮、象、牛、马、鹿，还有半雕的莲、随风翻卷的荷叶以及飞鸟的恣肆、鱼跃的洒脱、花绽的羞怯……“七公主”看到“圣旨”二字不禁打了个寒战，遥想七爷爷陈珂当年看到这座牌坊会是什么感想，一定是要推倒沉重的牌坊。在七爷爷眼里，牌坊的大门如吞噬的虎口，那高悬的圣旨像追魂的命书，那风竹雨竹声里仿佛是弱女子的哭声。

庵上牌坊到底该拆还是该保留，一泓清碧在《陈珂传》里说了：“陈珂假若活到现在，他的态度肯定很明确，要保留。这是历史遗迹，是人类成长的伤疤，还有这座建筑的美学价值。庵上牌坊的创作者是民间艺人，但其作品却有着脱俗的气韵，从主题性人物画的构思到花鸟走兽的布局造型，都明显地受着清代文人画的影响，并富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尤其是表现‘耕读渔樵’社会生活的四幅风俗画，都不是直接的图解人物的职业行为，而是精心截取戏剧性的生活细节，使画面简洁，充满诗意。其构思之巧妙、手法之含蓄令人折服，充分体现了艺人高深的造诣。”

“七公主”朱琳琳驾着车，脑海里不住地闪回着王氏女子和那座近乎豪华的牌坊。古老的牌坊给人一种复杂的感觉，浅浮雕、高浮雕、透雕、圆雕，工笔刻画，意笔概括，看上去很华丽，但她总觉得有一股腐朽气息扑面而来，无数低眉顺眼却又愁眉难展的女子，无数道貌岸然却又狰狞无情的面孔，在不散的阴气中若隐若现，让人不寒而栗。王氏应该是林黛玉、薛宝钗一样的大美人，她来到人世间，除了天真的童年岁月，就是枯寂和死亡气息。王氏的心里也许挤进过一束微光，改嫁他人，也许压根儿就没有这个念头，倩女幽魂，万般无奈。只有在深宅大院里长吁短叹的份儿，熬过了漫长的白昼，然后是孤灯下的长夜，死寂的心里再也掀不起一丝微澜。她沉默、孤独、气息奄奄，戚面蹙眉中只有绝望。哀莫大于心死，她的心死了……庵上牌坊啊，你是华丽的彻骨的凄凉……倘若我一生下来就处在那个年代，我会成为牌坊上的的王氏吗？我会吗？我会吗？我会吗？

汽车飞快地随着思绪前行，忽然地，她听到一声巨响，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她醒来时，已经躺在芝镇医院里，站在她床前的是她的十三叔朱尔来和一个高大的陌生青年。这个青年不是别人，正是我的侄孙公冶垂建。朱尔来坐在后面没有受伤。朱琳琳的车在急转弯时，撞到了山石上，幸亏她踩了刹车，要不就掉到山坳里去。公冶垂建的车在后面看到了，赶上来，赶忙把她和朱尔来送进了医院，并垫付了医疗费。

朱琳琳感激地对公冶垂建说：“谢谢您搭救。”

“不用谢我，谁都会这样。我垫付了医药费，我是来取的。亲兄弟明算账，对吧？”

上来就谈钱，也不过渡，太直接了吧？朱琳琳有些不爽。但她还是笑着说：“是，是。当时我走神了，老想着庵上的牌坊，再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真的感谢您。”

“转账吧，加微信。”

一扫微信，朱琳琳看到“一泓清碧”，愣了一下，淡淡地说：“我有个朋友网名也叫‘一泓清碧’”

“重名的，多了去了。”

两万块钱转了。公冶垂建说：“咱们两清了。我走了。以后驾车小心啊。”手在朱琳琳被角那里轻轻一拍，顽皮地一笑，走了。

不拐弯，直来直去的公冶垂建，一下子击中了“七公主”。

又等了七天出院，朱琳琳参加《陈珂传》座谈会，一进门，就又碰到了公冶垂建。让朱琳琳想不到的是，公冶垂建竟然就是《陈珂传》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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