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20 10:44:50 来源:大众报业·农村大众客户端
□逄春阶
第九章 弗尼思·公冶德鸿
为什么公冶家族的人出门都带着鹅卵石?
九爷爷公冶祥坐离开大有庄时,九嬷嬷从柜子里挑出一双单鞋、一双棉鞋,递给九爷爷。柜子里的鞋子已经满了,都是她一年一年、一针一线做的。柜子边上,是一摞鞋垫,鞋垫上都绣着一匹马,奔跑的马。
九爷爷给九嬷嬷留下了两千美元。九嬷嬷说啥也不要,她说:“都快入土的人了,吃不动,也花不动了。”
这钱最后让扶着九嬷嬷的侄子接了过来。德鸿听说,九爷爷走后,九嬷嬷的两个侄子一个侄女为此闹了一场,大侄子自己留下了一千,二侄子和侄女一人五百。理由是,大侄子要照顾姑姑。而二侄子和侄女却不依不饶,说他们的大哥大嫂根本就不顾姑姑的死活。有一次,姑姑生病了,躺在炕上半个多月,是当侄女的来给找的医生看的病呢。侄女找九嬷嬷来讨公道。九嬷嬷就笑着说:“不就两张纸嘛。”
德鸿的这个九嬷嬷坐在炕上,看着窗台上的白瓷马,就那样天天看着,一直看到那马蹄飞起来,跟着飞起来的马在心里飞着……
德鸿的九爷爷公冶祥坐要上飞机了,盯着德鸿,欲言又止,在兜里掏啊掏,掏出了一块光滑的鹅卵石。他对德鸿说:“这块鹅卵石,跟了我六十年,是你老爷爷给我从西岭上捡的,它也想家啊,你去把它送回去吧。”
公冶德鸿就遵照九爷爷的嘱托,把那块光滑的鹅卵石送回了西岭。
不知从何时起,村子里的人出远门,身上都要揣一块鹅卵石。公冶德鸿考上大学到外地去,母亲也去给他找来一块光滑的鹅卵石。她本可以去浯河里随便捞一块鹅卵石。但她不,非要到西岭去找,低着头找半天,说那里的鹅卵石灵透,然后塞到儿子的行李包里。
公冶德鸿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公冶家族的人出门都带着鹅卵石?
公冶德鸿不知道,我弗尼思知道,等会儿我说。
我弗尼思与公冶家结缘,当然因为酒,还有大有庄这个村子。公冶长的子孙选择这里真是有慧眼。村西有西岭,村东有浯河,村北有个高高的土埠子。大有庄好像坐在一个大盆里。你站在西岭的顶上,往东一看,只看到密密麻麻的绿色树头,那绿一块一块的,密密麻麻的叶子,成了绿团,深而不可测量。倘若是傍晚,你看到绿树之间的袅袅炊烟,但看不到屋顶,听到的是,呼儿唤女回家吃饭的长调,或者是一两声鸡鸣,狗咬,牛哞,羊咩。
西岭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走着走着,你觉得累了,也就到顶了。秋天里,觉得西岭是饱满的,满眼的绿,让西岭饱满,水灵,路都被青纱帐挤得窄了;而到了冬天,西岭则像是瘦了一圈儿,路也宽了。村东有浯河,蜿蜒南来,一路北去,像一面明晃晃的大镜子。浯河有三宝,鸭蛋、蟹子、蓑衣草。鸭蛋皮儿清得透亮,腌咸了,煮熟了,皮儿一敲开,冒油。每家每户,都有一个腌咸鸭蛋的鱼鳞坛子,放在锅台边上。大有庄村的人喜欢做醉毛蟹,用上好的烧酒泡在坛子里。咸鸭蛋、醉毛蟹是下酒的最好的菜肴。蓑衣草呢,他们用来搓草绳,做蓑衣,挑到芝镇大集上卖,不用吆喝,蹲在那里。买主拿起来,掂量掂量,把钱扔下,绾起草绳,披上蓑衣,就开步走。
西岭顶上是数不清的蛤喇皮,白色的,灰色的,红色的,紫色的,大小不一。蛤喇皮后来被踩得粉碎。蛤喇皮边上密密麻麻铺着一排一排鹅卵石,肉红色,大小不等,很光滑,这是天然的火镰石。
当年,他们村里的人就捡拾那些大的鹅卵石,用锤子砸开,放在兜里,沿街卖。大有庄的火镰石是最容易燃火的。大有庄的火镰石,让芝镇、让更远的地方有了光和热。
有一年,村子里进来一位陌生人,戴着个深度眼镜,背着个黄挎包,穿着翻毛的牛皮鞋,手里还拿着个铁榔头。人们不知道他是干啥的?公冶德鸿尾随其后,看到他先到了西岭上,放下包,撅起屁股用小锤敲石头,敲得啪啪响。敲碎了一块,又打开背包,拿出个小镜子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着石头看了起来。随后他找到大队,住到村里。村里最有学问的老人问他贵姓,他说:“不贵,不贵,贱姓吴,口天吴。”再一问,他的老家离大有庄也不远,东边的平度县蓼兰镇。
吴地质队员黄挎包里背着一个相机,到处转,转完了西岭,就在邨里转,每个胡同都不漏,见了老树,都要拍。他是个热心肠,还给每个村民照相,照完相就掏出本子,让人家写一句话。
这引起了公冶德鸿对吴地质队员的兴趣。吴地质队员的一句话,让公冶德鸿想了半天。他说了句什么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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