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春阶乡野小说《芝镇说(第三部)》连载之(124)|​她把绳子搭到了树枝上,然后系紧扣,正要把头往里伸

2023-10-13 10:35:07     来源:大众报业·农村大众客户端

□逄春阶

第九章 弗尼思·公冶德鸿

她把绳子搭到了树枝上,然后系紧扣,正要把头往里伸

天亮了,雨停了。九嬷嬷起来看,天井里一路的血迹,她撒上草木灰,用铁锨戗到猪圈里。她脑子里也闪过六碾棍被捅死的念头,捅死就捅死吧,坐牢就坐牢吧,偿命就偿命吧,就是不让他沾身子,就是不让他欺负。

六碾棍好几天没见,学习班也没办。后来听说,他到医院去了,对外说到公社里开会,闪着腰了。

六碾棍从医院回来,好像前线负伤的勇士一样炫耀,可是见了九嬷嬷却躲着。只有在跟九嬷嬷单独面对面的时候,才恶狠狠地说她是特务分子,需要严格管教。他绞尽脑汁不停地折腾她,专门为她办学习班。有一次,给她办了一个通宵班,自己竟然睡着了。但她一直掖着她的剪子。

六碾棍没得逞,风言风语,传到了六碾棍老婆耳朵里。这疯老婆子把她堵在大门口,指着她的鼻子,直接骂她是狐狸精,是臭鱼烂虾,是从粪堆里爬出来的淫鬼。她披头散发地站在九嬷嬷门外号哭着:“你这娘们儿,死不要脸,勾引坏人,还要勾引良民!你是狼心狗肺,你这人人穿的破鞋烂靴!你不死了,人人都不安稳。丢人,丢祖先的脸!”她也不跟她争辩,只不停地说:“畜生!畜生!”胡同头上站满了人,大家都指指点点,冷冷地看着六碾棍拉着他的老婆进了胡同。

芝南村家家户户在饭桌上都谈起了九嬷嬷和六碾棍,添油加醋的细节在婆婆妈妈中间传着,越传越玄乎,越传越离奇,越玄乎、越离奇就越传。九嬷嬷走在街上,聚堆的人就不言语了,等她过去,又开始叽叽喳喳,飘在她耳朵里的是污言秽语。让她受不了的,还有哥哥嫂子,对着她瞪眼、吐唾沫。最让她难过的,是她的小侄女。小侄女手里拿着一只泥叫虎,她说:“好孩子,叫虎真俊。”小侄女一扭头骂了一句:“不跟你说话,你真不要脸!”

来自亲人的鄙视,让她彻底绝望了。

打人打脸,人言可畏。她越想越窝囊,把桌子上剩下的半瓶子酒,倒在一个大白碗里,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她把空瓶子狠狠地摔到窗外的咸菜瓮上,酒瓶子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喝下去的酒开始翻腾,九嬷嬷觉得头晕目眩,她两手扶住墙,手指甲抠着墙上的土,一步一步往下挪。挪出门,她到了浯河边上,不知啥时,手里拿了一根麻绳。她想上吊,死了算了,一了百了。看到脚下一条蛇,她蹲下来,她觉得自己就是那条蛇,永远匍匐着,站不到人前面去。人人见了觉得有毒,觉得会害人。她满脸是泪。蛇身子弯弯的,钻进阴沟里去了,留下爬过去的痕迹,在月光里清清楚楚。她觉得连蛇也不如,她要死了,什么也留不下。

她下了围子墙,围子墙有个地方是个拐弯,下面铺着麦秸草,村里人把这里叫老汉子窝。就在这个拐弯里,一些老人平时在这里一边晒太阳,一边说笑。老汉子们,在太阳底下,倚着围墙,一人倚着一个地方,后来就固定了,围墙倚着的那地方,就倚出一个小窝窝,正好把后脑勺放进去,那些小窝窝上都有了头油。围子墙挡着风。她看了一眼老汉子窝,空空的,老汉们都回家睡觉了。她突然又想起了窗台上的白瓷马,那是公冶祥坐给的念物,她返回去,把白瓷马攥在手里。

她拿着绳子,就想到河边的老榆树上去拴。她把绳子搭到了树枝上,然后系紧扣,正要把头往里伸呢,就听老汉子窝那里,有一声猫叫,又一听,不像是猫,像个小孩儿在哭。她想,管啥小孩不小孩,又把头往绳子扣里套,套进去了。脚底下早摞起了两块砖头,只要她一蹬腿,就没气了,就再也不遭罪了。白瓷马放在口袋里,她想,我死了,叫白瓷马把我驮到天边去吧。那天晚上月亮很亮,她记得很清楚,榆树上的叶子很密很密,她就要蹬腿了,她觉得像是在一片大雾中,在一点点地飞升,往上飞啊,飞,可是,老汉子窝那里的小孩突然大声哭了起来,像锥子一样扎着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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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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