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9-19 11:12:51 来源:大众报业·农村大众客户端
□逄春阶
第十四章 征程
“实实在在地说,
好人怎么也不会变坏的”
牛兰芝目不转睛地盯着梁头上挂着的一根草绳,思想混乱至极,模糊地看到草绳上吊着一位年轻的媳妇。红绸子夹袄,绣花鞋上落了一只灰蜘蛛,年轻媳妇脸上挂着蛛网。
那是小时候牛兰芝隔壁邻居的一位嫂嫂,胖胖的,很白净,因为不满意父母包办婚姻,就这样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从屈死的嫂嫂又想到爹深夜送她到村头的时候含着眼泪叮嘱她不要想家,然而这时她不自觉地想起老家芝镇来了。爹娘都指望我出来当个花木兰,我还能实现他们的愿望吗?想着想着,脑海里还是盯着梁头上的草绳。不,我不能就这么死了,连为什么都还没有弄清楚就走这样的绝路,不是软弱的胆小鬼吗?简直是对革命的背叛!她看到那条麻绳子感到有些讨厌了,将它从梁头上拿下来,挽了挽,说了声:“去你的吧!”把它扔到那个小窗户的外面,再也不愿意看见它。
她一头栽倒在草铺上,悠悠荡荡地进入渺渺茫茫的梦幻之中,不知隔了多久,门“吱呀”的一声响了,进来的不是卞美林,不是那个腰里掖着手枪的锄奸干事,而是从心眼儿里关心爱护她的辛玮,牛兰芝一骨碌从草铺上坐起来。
辛玮沉闷地坐在牛兰芝的身边,抚摸着她的短发,用粗大的拇指替她擦泪。
“小卞的确不是有意打我,是不小心走了火,”牛兰芝抽抽搭搭地解释着,“我的党员登记表上没有什么鸡组、鸭组、猪组、狗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牛兰芝气喘地,急促地,一字一句地吐着肺腑之言。
辛玮静静地听着,劝牛兰芝冷静,再冷静些。语气郑重地对她说:“不论怎么说,卞美林在这种情况下,手枪走火是不应该的,也受到了县委的批评。”他轻轻地扶着牛兰芝躺在草铺上,安慰着:“你要好好地休息一下,闭闭眼睛也好,地委派来的人今天晚上赶不到的话,明天早上一定会来。他们来了是怎么回事儿就是怎么回事儿,再复杂的问题也会弄个水落石出,咱们共产党是不会冤枉好人的。那些什么‘鸡组’‘鸭组’的传言也不要记在心上。至于曹永涛,你知道多少说多少,不加不减,实实在在地说,好人怎么也不会变坏的,你到咱莒南县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觉得并不是不了解,对地委派来的同志,我们也会实实在在地反映对你的看法。”
辛玮坐在牛兰芝的身边,紧紧地攥着她的手,直到公鸡打鸣了,看到她迷迷糊糊地要睡着的样子,才站起来弹掉沾在身上的麦秸草,准备开门出去,又扭回头轻声地对她说:“你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定相信组织,放宽心。”
牛兰芝送辛玮部长到门口,回来躺在草铺上冥思苦想。牛兰芝凭着自己的组织观念,思前想后,从认识曹永涛以来,他到底给了她些什么影响?她强迫自己,不从感情出发去考虑问题。
牛兰芝左思右想,总觉得对待这样严肃的问题,必须采取冷静的态度,不能意气用事。她的面前摆着一叠子纸,面对着这些洁白的纸,她绝不写一个污染它的黑字。眼前浮动着的事一个个冒出来,在省乡师散步于荷塘小径的曹永涛;被敌人雪夜绑架的曹永涛;在秋柳巷那间阴暗的小南屋里,嚼着窝窝头、刻着钢板的曹永涛;在她家的小天井里的杏花树下的曹永涛……重重叠叠,忽隐忽现地在她面前闪着,当然,还有那可爱的兔唇,笑起来,兔唇颤抖着,很滑稽,也很调皮。
她拔开自来水笔的笔帽,想着要写,就这样去写,哪怕是头发丝那样细,芝麻粒儿大小的事情她都写,写了一张又一张,写完,团掉;又写,又团掉。怎么也不能把曹永涛的所作所为和所谓的叛徒言行联系起来。
她干脆不写了,想着爹喝酒的样子,手捏着盅子,“吱”一口干了,“吱”又干了。芝镇小炒,真好吃。想着娘唱的茂腔,想着弟弟,想着芝镇的点点滴滴,她也真想喝杯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