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孟涌又没睡好。“又是喝酒闹得。”他在心里住嘀咕着。

最近，这样的情况好几次了。由于戴着能监测心率的腕表，他发现，只要晚上稍微多喝点酒，睡觉时的“基准心率”就会超过每分钟100次。而在不喝酒的情况下，这一数据在每分钟75次左右。

心率不正常只是来自数据方面的提醒，年近50岁的他，如今明显感觉喝酒后次日心慌、乏力，没有精神。

山东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心血管病科主任医师刘芳认为，像孟涌这样能喝酒平时也经常喝酒的人，酒精对心脏功能的损伤往往存在累积影响；心醉了，跳动的节奏异常是较常见的表现。

诚然，身体对酒精的耐受程度存在明显的个体差异。“以前我们常说‘戒烟限酒’，现在则倡导‘戒烟戒酒’。”刘芳说，虽然是一字之差，但理念上大不相同。

如今，少量饮酒有利于心血管健康的说法受到了挑战。与之相反，饮酒被认为是诱发多种心血管疾病的重要原因。正如国际上最新的权威研究所指出的那样，不存在安全的推荐饮酒量。

走下神坛的红酒

在中国，酒文化有着悠久的历史，小酌怡情是很多人的共识。“一直以来，不少人认为，少量饮酒对心血管有保护作用。”刘芳表示，这就涉及到一个颇具争议的话题——法国悖论。

早在200多年前，一位爱尔兰医生提出，基于法国人的生活习惯及气候环境因素，法国患有心绞痛的人数比例低于爱尔兰。到1990年代，这一说法引起人们的关注。

“一般来说，法国悖论指的是——法国人酷爱美食，日常饮食高热量、高脂肪，但他们患心血管疾病的几率却比英语国家的人低得多。”刘芳介绍，国外的相关研究就提出，这与法国人喜欢喝葡萄酒有关，其中的白藜芦醇具有保健作用。

近年来的研究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当年的法国人有着不同于美英等国人的生活习惯。比如，不少法国人一天只吃两餐、用餐时间比较长、点餐量相对较少、两餐之间不吃零食等等。“而且，他们拒绝美式食物，所吃食物中好胆固醇较多。”刘芳解释说，法国人“更健康的心血管”应当与多种因素有关，不应由红酒独居其功。

而且，当年客观上促进了红酒销售的研究报告，大部分得到了酒精制造业的资助。大约三四年前，医学界对酒精之于健康的影响悄然改变。

“现在，我们不认为适当喝一点红酒有利于保护心血管。”刘芳强调，最新研究则证实，与过去30年来宣称的“适度饮酒可降低心血管病风险”相反，饮酒是诱发多种心血管疾病的重要原因。

刘芳在分析患者病情。

难以想象的抖动

2022年1月20日，世界心脏联盟发布简报，题为《酒精消费对心血管健康的影响：误区和措施》。《简报》指出，证据非常明确，任何程度的饮酒都对身体有害。即使是少量的酒精也会增加一个人患心血管疾病的风险，包括冠心病、中风、心力衰竭、高血压心脏病、心肌病、房颤和动脉瘤。”

酒的主要成分乙醇俗称酒精，进入人体后的危害和影响是方方面面的。“酒精会引起交感神经的兴奋、肾上腺素分泌增多，从而导致血流加快、心跳加快。”刘芳指出，比较常见的问题是心律失常，诸如早搏、房颤。

在临床上，刘芳遇到过这样的患者：一喝酒就会出现早搏。“房颤则是心房的异常抖动，频率可达350-600次/分钟。”她说，它会影响到心脏的泵血功能，让人感觉心慌、稍一活动就乏力等，并增加中风风险。

心血管病患者乔山曾对刘芳说：“我查过了，喝酒是导致房颤的第一位危险因素。”而患者项乾，一位30多岁的年轻人，则在一次聚会喝酒时发生了房颤被送医看急诊。

刘芳表示，如果心律及时恢复正常，则无严重不适；如果快速性心律失常持续时间过长，可出现头晕、眼前发黑、晕厥等。“严重时，可导致猝死。”她强调。

喝出来的高血压

饮酒会引起高血压，而高血压与心脏病关系密切。高血压会导致心肌收缩功能减退，进而发生心力衰竭。相关研究显示，70%的心衰由高血压引起。

“不少患者可能会说——不对呀！我喝了酒后测量血压是降下来的。”刘芳说，由于“酒精活血”，当时的血管扩张使血压有所下降，但第二天早上再测量，往往又高上去了。

而一项历时10年、涉及51万多名中国成年人的研究，没有发现适度饮酒对心血管有保护作用。而且，该研究发现，在男性中，饮酒量与收缩压有很强的正相关，即“喝得越多，血压越高”。

从长期看，饮酒会促使高血压发生、发展。刘芳表示，从短期看，饮酒导致这种“先低后高”如过山车似的血压的波动也对健康不利，容易诱发其他疾病，如脑中风。

事实上，酒精不但会刺激血管壁，使血管失去弹性，还能刺激肝脏，促进胆固醇和甘油三脂合成，进而导致动脉硬化。刘芳指出，饮酒是冠心病等动脉硬化性疾病的危险因素。

对心衰病人来说，需要严格控制心率。“心衰是各种心脏病的终末大战场，心率60次/分钟左右对患者来说是最经济的。”刘芳告诉农村大众记者，心衰病人饮酒后导致心率加快、情绪波动，一方面是加速消耗“生命燃料”，一方面容易诱发猝死。

戒酒后的大逆转

有一种心脏病与饮酒直接相关，即酒精性心肌病。它是乙醇及其代谢产物乙醛等对心肌直接损害的结果。其具体表现为心脏扩大、心肌肥厚、心律失常、心功能不全等。

刘芳介绍：“每天摄入125毫升以上的纯酒精，或者高度白酒150克以上，或者啤酒4瓶以上，持续6-10年，出现心脏扩大和心衰，没有其他已知心肌病原因，就很可能是患上了酒精性心肌病。”

酒精性心肌病可控、可逆，“在药物治疗的同时戒酒，可以收到很好的效果。”她强调，治疗的关键是戒酒。

酒精性心肌病患者淄博的陈明兴，就是通过规范治疗并配合戒酒恢复了健康。刘芳记得，陈明兴当初来就诊时已经发生心衰，由于肝淤血导致黄疸。“腿肿，还有胸水、心包积液。”她说，因为憋闷，他整个人不能活动，也不能平躺。

如今，50多岁的陈明兴生活完全自理，还在当地从事绿化工作，自食其力。最近5年，他每年的复查情况都不错。

“喝酒喝垮了身体，戒酒之后回归社会、回归家庭，这样多好！”刘芳有些感慨，打心眼里为陈明兴感到高兴。

细细一想，影响心脏健康的生活方式因素，如情绪激动、久坐、酒精以及高盐、高油、高糖、高脂饮食，可在一次数小时的饮酒聚会中充分展现。刘芳提醒，身心健康应从行为习惯的改变做起。

现在人们预期寿命不断提高，而许多疾病呈现年轻化趋势。“这意味着带病生存期变得更长了”。她说，“俗话说‘病从口入’，健康有质量的生活不妨从‘心’开始，从拒绝饮酒做起。”

（文中所涉及患者均系化名）

专家名片

刘芳，山东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心血管病科主任医师，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从事心内科工作20余年，致力于心衰与心脏康复的临床与研究。获得首届“泉城杰出青年医师”、山东省青年岗位能手等荣誉称号。

兼任山东省医师协会心内科医师分会副主任委员，中国医师协会中西医结合医师分会第一届心力衰竭专家委员会委员，国家心力衰竭医联体山东省省级执行委员会委员，中国医师协会康复医师分会心肺康复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国医师协会康复医师分会心脏康复专业委员会委员。

大众报业·农村大众记者 边良